[恺楚]Am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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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是篇公路文,OOC
*emmm总之慎入吧








  制动装置摩擦出刺耳的尖叫,楚子航忍无可忍地夺门下车,就近扶着根电线杆干呕了起来。


  夜晚的洲际公路死一般寂静,电线杆旁的汽车零件杂货铺早已关门,霓虹灯牌上紫红相间的灯光无精打采地虚耗着寿命,微弱的电流声在闷热的空气里苟延残喘。楚子航捏紧了自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一旁漆黑的车厢里传出一阵闷笑,鲜红的双闪车灯照得他的表情变幻莫测了起来。楚子航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平稳住眩晕后,绕过车身来到了驾驶座的方向。


   “下来。”他对着紧闭的车窗,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车窗缓缓地降落了一点,呛人的雪茄烟雾携带着收音机里欢快的音乐声一起飘了出来,仿佛在提前预祝他们抵赴佛罗里达。


  车厢里的人再度笑了一声,随后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关上言灵,把速度降到150码以内。”


  楚子航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恺撒想了几秒后,顿悟般地打开了汽车的远光灯。


  楚子航依旧停在那里。


  恺撒又掐灭了自己刚点上的烟。


  “怎么,还想让我换个收音机频道吗?”恺撒彻底降下了车窗,“你喜欢哪个频道?”


  楚子航看着他的眼睛,回到副驾驶座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安全带。”


  恺撒一愣,随后就照做了。


  其实把油门踩到底的时候恺撒就发现楚子航的不适了——很多年前他就知道楚子航不太能接受这种惊险项目,虽然逼近300公里的时速对他这种从小玩赛车的人并没有太冲击的新鲜劲,强行关闭所有车灯靠镰鼬来辨别方向和障碍物也没有什么难处——好吧听上去大概是有那么一点疯狂,至少旁边这个杀胚是真的被这个要命的玩笑吓坏了。


  恺撒单手扶着方向盘,明显还没立刻适应这种文明公民的车速。他的左手随意地旋着车载收音机的调频按钮,像是在胡乱地调试某种手工表,千奇百怪的声响夹杂着偶尔几声杂乱的电流从他指尖匆匆流逝,像表盘上失灵的指针,疯跑了一会儿后,终于停在了一个乏善可陈的刻度。


  没什么特色的男声正在朗读一部有声小说,他深情款款念出小说中那位意大利女人的名字:“Dear Francesca...”


  恺撒百无聊赖地用夸张一些的弹舌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世界好像安静下来了,刚才亡命狂飙带来的强烈心悸仿佛已被确认只是恺撒突然发神经的无聊后果,全都随着变换的赫兹数值流失在了黯淡又阴郁的夜里。


  “还有四百公里就到了,不过前面有个小镇,去镇上旅馆凑合一晚上?或者直接开个通宵?”


  “去镇上。”


  “唔,真难得我也是这样想的。”恺撒舒了口气,“这边沿途的镇子没像西海岸那边一样被开发了个遍,希望这个点去开房不会被老板娘用床头灯砸。”


  楚子航不置可否,要砸肯定也是先砸最骚包的那一个。


  车内又恢复了沉默,万物都淡去了,天上没有星星,乌云浓成了化不开的深邃,亚拉巴马州零星的夜雨落到挡风玻璃上,雨刷机械地运作,将看似温暖的车灯与雨水揉碎又重组。


  收音机里的男声仍在继续:


  “......它们是不会承认地球上的时间的,对宇宙来说,四天和四兆光年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是个男人,所有我能想起的哲学推理都不能阻止我想要你,每一天,每一刻,在我脑海深处是时光无情的悲号,那永远不能与你相聚的时光。”


  “我爱你,全身心地深爱着你,直到永远。”



   黑人老板娘不耐烦的抱怨声渐渐淡出,“南方之星”旅馆唯一亮着的窗户却还没关灯,尽管窗帘拉到了底,却仍挡不住几缕床头灯光从缝隙里泄露出来。


  楚子航平躺在床上,被子轮廓下能看见他的双腿绷得很直,他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说起来以前恺撒说他这是童话电影中公主的睡姿还被打过一拳,不过那一拳一点也不重。


  挨过拳头的金发男人弓着背坐在床边,左手夹着烟,右手翻看着一本放在膝盖上的小图册,满室寂静。


  “明天要开几个小时?”楚子航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


  恺撒愣了一下,随即短促地笑了一声:“你着急的话,以今晚飙车的速度,就能很快...”


  “滚。”


  恺撒终于笑了出来,侧过身子看了他一眼。


  新一天的清晨是一个干燥的阴天,寥寥几个镇上的工人在旅馆一楼的吧台周围喝酒吃饭,旁边一桌是来自德州的一家四口旅客,年龄小一点的儿子一会儿看看恺撒,一会儿跟母亲和姐姐抱怨坐车难受。楚子航下楼时,跟黑人老板娘聊天的恺撒在这样凋敝的情景里显得格外打眼。


  恺撒点了杯成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杜松子酒,一看就知道没怎么喝,只抽着自己的雪茄,楚子航知道他长期尝试无缝亲民,但是涉及到“吃”的方面,骨子里依然是个挑剔的金贵少爷。他跟面色不善的老板娘用西班牙语交流,见楚子航来了,便自然地切换到了英语。


  “你说你们从凤凰城来,那你们准备去哪里?”老板娘的南方口音十分浓重。


  “迈阿密。”


  “不坐飞机?”


  当然想坐了,要不是在凤凰城跟那群亡命混血种火拼到从头到脚只剩了一身偷车的本领的话。最终他们还是在亚利桑那州的边境解决干净了敌人,其中楚子航还不幸“失手”炸了几个自动收费站——谢天谢地不是加油站。


  失去所有身份证明的两位执行部精英开着偷来的车横穿南部,偶尔遇到盘查或别的什么麻烦,恺撒就懒洋洋地举起双手靠在座椅上说:“亲爱的,我没辙了。”然后楚子航只需要用那双对普通人类来说过于危险的黄金瞳直视对方的眼睛,淡淡地命令一句“再见,先生”,就万事如意了。


  作为也许是卡塞尔校史上最知名的、各种意义上的搭档的最后一次双人任务,这种收尾还是挺憋屈的。恺撒曾经一度认为他们两个会并肩战斗到尼德霍格或者别的什么神明降世那天,他们将在末日的山崩地裂中热烈拥吻,届时龙鳞会缠满他们脆弱的皮肤,眼底盛满黄金的魂魄,然后要么一起彪炳史册,要么一起共赴黄泉。


  可惜好像都做不到了,火焰已经熄灭。合理推测一下共赴黄泉的概率居然会是相对最大的。


  “我们两个老外,想体验一把横穿美利坚...”


  老板娘撅了下嘴,用力擦拭杯具的时候抬眼瞪了他们一眼:“是吗?”


  “唔...”


  “你很嫌弃我的酒,对吧,虽然的确,你手腕上那块表就能买下我的全部家产。”老板娘用力地把杯具放回柜台,差点磕到一旁青色的琉璃灯具。


  “还有你,你看起来真安静,不是吗?”老板娘看向了楚子航,语气愈发咄咄逼人,“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长包里是武器吧,你睡觉都是枕着要人命的家伙睡吗?”


  楚子航抬眸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恺撒连忙按住他紧绷着的手腕,笑嘻嘻地说:“他一般枕着我睡觉...”


  “砰”的一声闷响,老板娘把粗糙又厚重的双手拍在柜台上,周围几个吃饭的顾客闻声不禁留意了一下这边。


  “你们这些不要命的混小子想去哪里想干什么,最好快一点。”她明显有些激动,眼眸发着亮光,嘴唇也有些颤抖,一番挣扎的表情后,便转身去了后厨。


  恺撒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按着楚子航的手。身后有个工人摇着头小声说:“可怜的玛莲娜...一定是又想起她被路过的亡命徒乱枪射杀的丈夫了......导致她一看见带武器的危险人物就很容易失控......”


  恺撒不禁庆幸老板娘没看见自己的沙漠之鹰,不然刚才可能会直接把杜松子酒浇自己皮鞋上。



  “不走吗?”


  “你下来之前老板娘告诉我,这两天可能会有沙尘暴过境,”恺撒吐着烟圈,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再多留一天?或许我们能去参观这里的燧石场什么的,嗯听起来真无趣,该死的沙尘暴...”


  楚子航也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随后面无表情地上楼了。


  恺撒保持着背靠吧台的姿势抽完了烟,正准备离开时,发现那个刚才还在跟母亲撒娇的男孩正盯着自己,小男孩的灰绿色衬衣上还沾了点树莓酱。


  差点忘了,现在的小孩都是人精,看看这位出来旅游还要被父母套上学校制服一般僵硬衣衫的孩子,一般都来自周三学钢琴和油画,周四学西语的中产家庭。


  “别告诉他我说了谎,小牛仔。”恺撒用西班牙语对他说,小男孩听后点了点头。





  他们到底还是没去什么燧石场,而是到郊外一个不知名的野山去散了会儿步,从野草漫卷的山坡望出去能隐约看到农场,干燥的奶酪香味和阳光的温度交织在一起,一只褐斑翅雀栖息在树枝上,转着眼珠窥视着两人。


  楚子航看了一会儿远处的农场,转头时视线被几株柔软的色彩夺去了那么一瞬。


  恺撒宛如一个魔术师,手握一小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摘的野花,点缀着几株野草,搭配竟然还不错。


  “矢车菊替我真挚地感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金发的男人在阳光下微笑着,眼睛里流转过一瞬近乎爱意的澄澈。


  “矢车菊不长这样,这应该是野生的小波斯菊。”姓楚名子航的行走百科全书没有接,神色和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他背着手,两手的食指徐徐扣在了一起,像一把锁。


  加图索家的继承人生平第一次遇到亲手奉上的礼物送不出去的窘境,但这一丝苦恼只浮现了一秒,恺撒便释然了,伸向楚子航的手垂了下去,与此同时,楚子航绞在身后的食指也悄悄放开了彼此,仿佛松了一口气。


  恺撒维持着笑容看着自己手中可怜的野花,他说:“有什么不能收下的呢?我们都快分手了。”



  “为什么呀?”来自德州的女孩瞪大了眼,身边的弟弟抬头不解地看了眼姐姐,衬衣上的树莓酱不知被哪个糊涂家长胡乱擦拭了一通,显得更脏了。


  “我怎么知道。”玛莲娜不耐烦地把白面包塞给后厨磨蹭的伙计,“关于你好奇的那个中国旅客,我就只知道这些了,早上那个金发客人亲口告诉我。他们准备把车开到迈阿密就分手。”


  “听起来真遗憾,我以为他们是一对勇敢的恋人...”


  老板娘的脸上不禁翻出了一个疑似嫌恶的表情,女孩看见了,便有些不悦地追问:“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


  “我并不在乎他们的关系,”玛莲娜回到柜台后,兀自低着头擦拭木桌并打断了她,“我只是以为那些白头偕老的同性恋人会更适合‘勇敢’这个词。”


  女孩张着嘴有些无言以对,倒是小男孩稚嫩的童音接了话:“他不勇敢,他怕沙尘暴。”



  人们都说,“和平分手”这种事件的根本原因都是双方“爱得不够”,恺撒曾无数次认定他跟楚子航是命中注定会在一起,但从没想象过他们会心平气和地分手——他连想象“分手”这种假设的时间都极少有,以往一两次脑内偶尔划过这个念头,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他俩互相把对方打进重症监护室的情形。


  自初见伊始他们就在互相较劲,他们用刀枪隔绝了对方,最后又忍不住靠近对方,但并不代表从此就立地成佛了,英勇的混血种并没有这个选项。


  是了,命中注定会在一起,但没人给这个注定一个期限,至少他们两个都给不了。


  最深的恨意一定来源于某场绝望的深爱,比如至亲,比如自己,楚子航如此地爱着他的父母,他短暂幸福过的童年,因此他恨透了那个在暴雨中逃过一劫的软弱少年,恨透了那个不由分说执掌人命的众神之父;恺撒是如此地爱着古尔薇格和他自己,因此他永远也不会原谅加图索家族。但在大多数时候,这样极端的感情都是直接连结在两个人之间的,好比盘旋在这颗星球两极的磁场。


  然而恺撒在听楚子航提出分手时,第一反应是看到了楚子航肩膀后的窗帘,第二反应是,该叫仆人换洗它了。


  怎么会这样?他失眠一整夜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失眠后,想出了一个很情圣的答案:我一定是太爱他了,因此根本恨不起来。


  然而这个完美的答案依然没能让他安然入睡,他持续失眠了好几天,直到好久不见的楚子航拿着执行地点位于凤凰城的任务调遣文件再次出现在他门口,淡淡地描述着任务内容,恺撒只觉得在刺眼的晨光中什么也听不清,镰鼬纷纷都躲回了某个世界尽头的巢穴,最后只听到楚子航补充了一句:“……在迈阿密汇合,所以我们到了迈阿密就分开吧。”





   “亲爱的,我没辙了。”恺撒闷头点了根烟,假装没看见楚子航从车上下来时低气压的脸,“我就说不该再顺这种日本车吧,你看,又坏了...好了我不说了。”


  楚子航支起前车盖熟练地检查着发动机节气门和气缸,郊外的公路上荒无人烟,偶尔路过几辆急匆匆的汽车,把路边的风滚草带到马路上,然后又被无所事事的恺撒一脚蹬回去。


  “闲得没事乱踢不如检查一下轮胎。”楚子航头也不抬,冷冷地说。


  恺撒从善如流地踢了两脚轮胎。


  “要帮忙吗,我建议我们修快点。”


  “一边去。”


  “我是说真的,那边已经烧起来了。”


  “什么?”楚子航放下工具抬起了头,顺着恺撒的视线看过去,绵延到天际线的野草像地毯一样平淡无奇,不过优于常人的混血种感官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些流动着的空气中的异样。


  “野火?”


  “是的,听起来有些架势。”这个季节的美国南部地区天干物燥,草木密集的地方很容易烧起野火,严重的时候甚至能直接摧毁山林和民居。


  “会烧到镇上吗?”


  “不好说,看它心情吧,唔...大概有个一公里的宽度...不,再短一点。”镰鼬飞到了地平线的那一端,将原生的焦灼气息带了回来,视野的尽头渐渐有轻薄的黑烟飘浮,几分钟后,天边火焰丛生,碾过枯草滚滚而来。


   两人看着从天边烧来的燎原之火不禁出了会儿神,有一瞬间他们都在期望,就这么烧过来,要么吞噬他们,要么化作什么奇异的鬼神跟他们大战一场就好了。


  “走了走了,去躲一下火灾。”恺撒“砰”的一声关上前车盖,不由分说地坐回了驾驶室。


  汽车渐渐消失在公路的尽头,来势汹汹的野火在二十分钟后渐渐平息。



  镇上酒吧的外墙虽翻新过,但内部的空间结构和橡木地板的质地仍然彰显了它的年份悠久。今晚这里是一个亚拉巴马州本地黑人爵士乐团的专场,演奏完几首中规中矩的固定曲目后,便开始撒欢即兴表演,这才是自由释放他们的灵魂与天赋的时刻。


  那个小个子萨克斯风手最为陶醉,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几近蛮横地用灵活的手指流走在金色的琴键上炫技,汗水将他蓝色的衬衣领浸出了一大片深色。一旁的小号手和低音提琴手也不甘示弱,他们互相追赶着对方的节奏,却又避免了厮杀在一起,他们用各自都引以为傲的音色共同编织出一盏华丽的音乐万花筒。


  而可怜的钢琴手似乎是累到了,他拒绝参与这场角逐,只是沉着地捕捉着同伴们的节奏,像是万花筒的三棱镜旁那几颗存在感稀微的彩色玻璃碎片。他的手指在相近的白键音域里来回跳跃,直到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突然出现在台上,他踢走了那个谨慎的钢琴手并自己坐到了琴椅上,在所有人反应之前用一串铿锵的全音域刮奏蛮横地打碎了之前由陌生演奏家们主导的绚丽镜像。


   万花筒的花样骤然剧变,高速运作的琴弦将空气都摩擦出了热烈的火花,就在这马上就快沦为金发钢琴手独奏的电光石火间,音乐本能惊醒了剩余的演奏家们,他们迅速追上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金发男人,舞池里的人群有放声大叫的,有纵情热舞的,还有咧着惊讶的嘴笑着盯着舞台的——


  无论哪一个,都比角落里那个独自喝酒的亚裔黑发男人热闹。

  楚子航喝完了杯里剩余的金汤力,他其实不太懂恺撒这种从小每节音乐课都被要求穿燕尾服的、被一身正派的古典音乐大师熏陶长大的人,是什么时候学会了驾驭这种根本不需要观众穿戴整齐的音乐品种,就像他之前也不明白恺撒为什么会在公路上突然将油门踩到底飙到300码就只为吓他的行为,果然是因为发神经吧,他想。


   然后在一些醉意涌上全身之际他又想,其实他也明白,恺撒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一个关于分手这个既定结局的,不讲道理的出口。


  这时周围空气的炙热流动突然缓行了,热情绚烂的音符随着几个叮咚的和弦渐变成了全新的抒情章节,鼓手慢慢放下了木槌,低音提琴手不再俏皮地拨弦而是回归了本行,长号手长出了一口气。人们的视听五感被这个金发的领袖掌控,柔美,梦幻,但是万花筒里的镜像凋敝了。


  楚子航低下了头。这是他拉过的一首曲子,没记错的话是他亲口告诉恺撒自己很喜欢这支曲目的,就在伊利诺伊州群山环绕的音乐练习室里,他被恺撒专注的热切目光盯得揉错了好几根弦,末了认命地放下琴弓,被恺撒推搡到了窗边动情地深吻,他的唇舌那么热烈,使楚子航情不自禁地把微颤着的右手埋进那头金发,心跳得宛如擂鼓,窗棂边浅色的轻纱被山风掠起,害羞地遮住了爱人们颤抖的睫毛。


  他看着酒桌上木头的纹路,忍不住开始回想这几年与 恺撒.加图索的过往,他迟来的初恋,他从未肖想过的炽热,他无疾而终的爱情,像是他“三分钟淋浴法”中骤然交替的水温,而现在他已经决定把淋浴器给关上。


  他是个,就像收音机里念的书那样,毕竟也是个男人,不过他恰好是个不擅长思考没有数据支撑也没有标准定论事物的男人;他不擅长表达、不擅长领导、不擅长快乐——恺撒刚好跟他相反,因此所有人在听说他们在一起过后都说,你们必须得在一起。


  没有想象中友人的不解和排斥,加图索家也根本管不住他们的继承人,现在在生育方面的科技很发达,而那些年轻时就很浪的长老们也仅仅只是想要个血统高贵的继承人而已。苏小妍和鹿天铭在一开始倒是有点吃惊,但想想这么多年楚子航始终快乐不起来的脸,想想这个孤独的孩子怀抱着爱情的模样,仿佛那是一件他不知该不该拿的珍宝,还有什么不能妥协?


   他们的人格互相吸引,早在卡塞尔学院就摩擦出了剧烈的火花,他们的身体契合得一塌糊涂,人种间各类美妙的差异无一不在升级干柴与烈火的配方,刚开始同居那段时间简直可以用荒︳淫无度来形容,甚至直到现在偶尔想到那段时光依然会让他们觉得口干舌燥。


  他能想起来的在那段时间里的争执次数也并不多,一开始生活的繁琐确实有点不适应,但出于家庭原因,楚子航本身就具有一些会照顾人的天赋,恺撒也是个积极的乐于付出的人。


  就是这样,两人的关系过了蜜月期后竟然一直四平八稳,那些古老的美好词汇,忠贞不渝,相敬如宾的标签神奇地贴在了他们的关系说明上。恺撒浪漫又专情,楚子航体贴又认真,任谁看来都觉得,这两个人当初斗得太狠,摘得爱情的果实后,终于学会珍惜学会去爱了,倒是只有小巫女撇着嘴说:“别羡慕了,我看他俩还是互相伤害的时候看起来比较搭。”


  是的,两人都知道对方的厉害,随即都不愿意在这段来之不易的奇妙关系里主动惹出什么麻烦。况且他们还有各自的任务、各自差异悬殊的家庭甚至各自的血海深仇,相聚的时间其实比想象中的短很多,他们的距离有增无减,他们的心声有口难开。


  有时候楚子航会觉得自己像一只路边的野猫,这份爱就是那只不知从何伸来、温暖又陌生的手,他看起来似乎被揉得很舒服,但越舒服就越想往痒的地方蜷缩下去,永远也得不到令他心安的安慰。


  


  恺撒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凯旋时,发现这个杀胚已经睡着了。


  他枕着自己的左手臂,露出了一对安静闭着的双眼,右手放松地弯在酒桌上,手腕洁白,修长干净的手指曲成好看的角度,指尖上仿佛停留着展翅欲飞蝴蝶。


  恺撒无声地坐了下来,沉默地打量着他,棉质面料的上衣;弓成一道好看弧线的肩背——恺撒非常迷恋他的肩胛和脖颈,他亲自在上面留下过无数个吻;柔软的黑发,都说发质跟人的个性挂钩,但恺撒知道这面瘫在真正亲近的人面前其实会有意想不到的一面,生气的时候像一只牙尖嘴利的小狮子,很凶,但并不会吃掉你。


  心酸和甜蜜在恺撒心里交织在了一起,这让他知晓了自己的不舍与迷恋。他缓缓伸出手,试探着触碰了一下楚子航的手指,熟悉的触感并没能唤醒他,于是恺撒进一步扣住了他的手指,掌心虚抵,骨节隆起——相抵的触感每真实一些,他心里的那份迟到了的酸楚就扩大一些,这种奇妙的感受伴随着楚子航的呼吸,终于慢慢变质。


  这时他发现楚子航皱了下眉,随即还轻轻地蹭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没听错的话,还语气颇为不耐烦地低喃了句什么。喝过酒的楚子航又变回那个獠牙尖利又稚嫩的小狮子了,让人忍不住想去抚摸他柔软的毛发。


  可这只小狮子就快离开自己了。


  这样想着的恺撒,凑上前在楚子航的耳边低声地说:


  “你真是个怪物……金色眼睛的,不听话的怪物。”


  闻声楚子航缓缓睁开了双眼,两人的表情都失去了温度,但手心依然相扣。



  昏昏欲睡的玛莲娜被“南方之星”对面酒馆里传来的爆炸声惊醒了,她连忙跑出旅馆,门前的十字路口腾起了爆炸引起的烟雾,随后她看见了更可怕的东西——镇子傍着的山林峡谷上有了明火闪烁,并在迅速蔓延,野火不幸地烧到了镇上。


  她半句脏话吊在了厚实的嘴边,正准备拨911的时候看清了烟雾里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他们手持长刀,杀气腾腾,眼底泛出人类决不能拥有的金色,不知从何而起的烈风吹起他们的衣摆,日本长刀上蒸腾起危险的黑烟,与猎刀狠命地相撞,交锋中没有一点“切磋”、“交流”的意思,两柄刀所向之处全是对方的致命部位,山上的野火在他们身后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烧。


   两人在交锋中发出怒吼,同时感到自己生命中被剜掉的那一块空洞,那曾经以为会由对方的爱情所填补的空洞,正在慢慢闭合。


  是这样了,早该这样了,至少在昨天恺撒把油门踩到300码的时候他就该这样了。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楚子航一记毫无保留的膝击撞在恺撒的肋骨,普通人在这时要么内脏俱裂当场毙命要么已经飞了出去。恺撒闷哼一声,艰难地用刀抵着地面往后踉跄了一段距离。


  真疼,比当初调侃楚子航的时候挨的那一拳疼几千倍。恺撒一手格挡,一手伸向那只刚才与他十指相扣的手臂,用力一拧便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楚子航的低吼,恺撒在这时还能分神想他的声音真好听。


  他想他的生命终于完整——他们的生命终于完整了,一道形状完美的阴影,显现在这两位年轻的英雄金子一般耀眼的身影背后。

   玛莲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吊了半句的脏话终于骂了出来,随即还是鼓足勇气朝他们大吼:“嘿!停下!别再打了!”


   两位伤痕累累已经站不太直的男人在声势愈发浓烈的山火背景前转过了头,四只金色的眼睛看向这个失去了丈夫的、此时明显已经害怕到了极致的女人。玛莲娜甚至有种认定是这两个怪物不远万里带来了这场野火的错觉。


   恺撒也注意到了这场黑雾滔天的野火,他声音沙哑地笑了一声:“看来它的心情比我想象中的差。”


  楚子航也停手了,他仰头看向天空,天已经快亮了,淡淡的青灰色若隐若现,阴云欲雨——又来了,他人生中每个重要的时刻几乎都会是个雨天,他的人生也许就是由那场雨和这汹涌的火焰主导而成,冰冷又滚烫,痛苦到了极致。


  他转过身,不打了,他要走了。他拿着他的刀,拖着步伐向东边走去。


  “你去哪里?”


  “佛罗里达。”


  “小心沙尘暴。”


  “亚拉巴马州的环境不可能会发生沙尘暴,你不适合说谎,恺撒。”


  “这不是为了想跟你再多待一天吗,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默许。”恺撒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狄克推多收回了刀鞘。


  楚子航停了下来,然后折身返回到了恺撒面前,将手伸进了外套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恺撒心想不就是在口头上扳回了一城吗,不至于一枪毙了自己吧?说起来要是真的在这里开枪那个老板娘会不会直接疯掉?不对,他怎么会有枪……


  一小束野花像变魔术一样从楚子航的外套里拿了出来,被掖在外套里一整天它们已经被摧残得七零八落了,以各种纤细的残态焉在一起,有几根野草沾到楚子航手上的血甚至直接冒着轻烟化掉了。


  然后这些短暂代表过真挚的可怜小东西被扔在了恺撒的胸前,它们在恺撒心脏的位置急促地逗留了一刹那便立刻散落了一地,继而被风吹得无隐无踪。


  “很好,楚子航,现在的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早该这样。”楚子航说,然后他转身往东走去,总算看不到那片伤眼睛的野火了。


  天空的青灰色愈发的亮,远处隐隐有消防直升机的警铃声响——上帝啊又是警铃。看着楚子航渐行渐远的身影,恺撒想,真是没辙了。


END.







*题目取自一首坂本龙一巨巨的作品,有很多个版本,激情推荐2013年的管弦乐现场演奏版

*有声小说节选自《廊桥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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